那晚后两个人又投身到工作中，偶尔在片场打个照面，也只是互相点点头，简单问候一下便转身各走各的。

蒋叶梵却知道每晚吃过饭，江效安连带着隔壁剧组的沈御一块，都会消失一阵。

裴筱是不反对他们两人私下见面的，只要不被媒体记者拍到就行。沈御向来对自己的要求严格，这次他在剧里演一个阶下囚。为了更加入戏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，电话也不接，裴筱就差叫开锁公司去他家寻人了。

最近沈御晚上都在和江效安见面，回来的时候即便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，眼里也透着一股温柔的情谊。裴筱当了沈御的“保姆”这么多年，她本人心思也细腻，自然是察觉出来了。沈御那几天的状态实在太差，现在这副模样让她稍稍安心些。

她心里感叹这两个人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实属不易，但嘴上还是不断提醒沈御，不要再引起两家粉丝矛盾，被媒体报道出负面新闻。

沈御以往还会反驳一两句，现在却都一一点头应下。裴筱说教到一半就停下，她算是看出来了，这人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儿，恐怕已经飘到隔壁剧组的某个人身上了。

但江效安和沈御也不是每晚都有戏，比如今天，沈御就早早完成了自己的戏份，硬生生以观摩为由留到了晚上。他是这部剧的主角，剧组人员便打趣说他留下来是为了看住女主，因为下午这场戏演的正是男二对女主产生情愫，为保女主周全紧跟女主。

沈御站在场外没应话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全神贯注地看场内演戏，只有裴筱看得出来，沈御这是在走神儿。

而沈御也的确是在走神儿。这几晚他都和江效安碰面，自然少不了聊天，可他本身话少，以前上学都是江效安说话，他耐心听着予以回答。现在江效安变得沉稳了，大家也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，没有那么多的话题可聊——说到底沈御也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自己能保护江效安一辈子，只是他没有想过江效安会成长得这么快。那么迫切地成长，仿佛要证明什么一般。

但不管是他还是江效安，在媒体的闪光灯下这么久，两人都明白应该如何微笑如何交谈。尤其江效安主持过节目，更知道怎么炒热气氛，可那太公式太官方化了，他们都不愿对对方做出那样虚假的客套。于是有趣的、想和对方说的话题说完，余下的就只是沉默。

其实沉默也未尝不好，他们两人站在月光弥撒的高楼，夏末的晚风温顺地吹拂面颊，月光将影拉长。这时候如果有人上前一步，影子就相贴在一起，亲昵又遥远的距离。

这是放在一个月前两个人奢望都不敢奢望的。毕竟他们总是分离多相聚少，能这样安静地站在对方旁边，实在难得，更何况是几晚都如此呢。

本应该满足了，但仍忍不住更加贪婪一点。沈御想找更多的话题，他想多听听江效安的声音，那温柔如春风如夏光如清晨第一滴雨露般浸透他灵魂的声音。学生时期江效安总有说不完的话，俏皮的少年总爱用话语招惹他，惹他生气惹他不耐烦，惹他满心无奈宠溺，摇头叹气，最终化为一个吻，悄然落在聒噪少年的额头上。

那段时光太像梦境了，他们曾经那么亲昵那么甜蜜。

当然不是说现在不好，只是身上的担子重了，回想以前又总自动忽略一些不美好，剩下的就只是那些如梦的回忆了。沈御终于回神儿到片场，眼看着女主重心不稳跌倒，男二连忙环住她的腰将她托起。这段要经过后期特效渲染才会美，真实在片场是感觉不出什么的，要感叹也只能感叹女主这平地摔摔得很溜。

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。沈御面目表情，这个不行，下一个。

一直到晚饭时间，剧组开始发盒饭，在片场站了一下午的沈御消失了。有人打趣说：“哎，沈御哪儿去了？看了我们女主角这么久，一起吃饭啊。”

裴筱可不是沈御，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说沈御今天留在片场根本不是因为女主，她笑笑道：“我去找找他。”按理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应该是助理处理，可沈御不愿意要助理，只得裴筱亲力亲为。

裴筱给沈御发短信叮嘱他一会儿回去跟剧组打个招呼再走，过了一会儿沈御回了她一个字：知。

裴筱捏捏鼻梁，叹了口气走向公司的车子。不远处有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在讨论什么，她撇头看了一眼，还都是些学生，大晚上举着摄像机在影视城外面蹲点儿，大概就为了看自己喜欢的偶像一眼。

沈御没有直接去两人的“秘密约见地”，这时候大家基本都在吃饭，江效安为了方便就坐在楼梯上吃，吃得很赶，嘴巴鼓鼓的，像藏食的花栗鼠。沈御远远就看见了他，蒋叶梵不知去了哪儿，经常待在江效安身边的小助理也不在。沈御对此很满意，但他没有走过去，休息时间很容易混进记者或其他什么人，他今天拍完戏没有走，若再被看见他和江效安在一起，指不定又要怎么说，毕竟他包养江效安这种莫须有的事到了今日，也依旧有人在网上传。

江效安又塞了几口就准备起身，沈御也转身走去顶楼，等着在那儿见面。

天色不算太晚，从顶楼往远处看，依稀还能看到天边泛起的淡蓝色，商业街已经亮起橙黄色的灯光，沈御独自一人搭着栏杆。

江效安赶着来，饭吃得匆匆，走到顶楼看到沈御已经到了，还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忍不住提醒他：“你……”

影视城附近有公司和居民楼，是很繁华的地段。沈御闻声转过头，高楼上明灭的灯光蔓延铺洒开，淡黄的月光和逐渐变得墨蓝的天空统统在沈御的身后，江效安觉得沈御仿佛就置身在这繁华景象的最中间。

那是他要追逐的人。

“栏杆不脏吗？你往上面倚？”江效安顿了顿道，他想前几日两人也在这里见面，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谁发现，也就没有不识趣地提醒。

沈御支着栏杆背微驼，显得稍稍矮了一点儿，江效安走过去和他并排站一块儿，倒是一边高了。

沈御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，面不改色地又搭了回去。

江效安一挑眉，笑了：“衣服你自己洗，我可不管。”

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，两个人现在很难一起回到共同住所，衣服都是各洗各的。

沈御自然是知道，但依旧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“你自己弄脏的呀。”江效安笑着侧头看沈御，他眼里似乎真的有星星，明明灭灭、星星点点，沈御被那双眼睛吸引，低头去吻他又很快分离。

那蜻蜓点水的一下，荡起两人心中圈圈涟漪。

“没脏。”沈御的声音低得几近呢喃。

江效安耸耸肩，两个人终于离开栏杆，往中间站去。他拽过沈御的胳膊，作势要检查，沈御的两条胳膊都直直伸着，被江效安举起又放下。

沈御袖口有一块很明显的铁锈痕迹，江效安一咧嘴：“您还真是不嫌脏。”

沈御轻笑，低头与他头抵头。

过了一会儿江效安说：“我这边快杀青了。”

沈御：“嗯。”

杀青就意味着两人又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。

这几晚的时光像偷来的——也的确是偷来的，过几日就要还回去，也许还是加倍还回去。毕竟有外人在时这两个人都惯性躲避着对方，无法相牵的手、不能交汇的眼神，压抑得那么痛苦，索性就不去看了。

唯有现在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，他们才是真正属于彼此的。

这一晚有些甜蜜过头了，两个人在顶楼分开，沈御先下楼，江效安也很快回去。

蒋叶梵那边有点儿事处理，助理今天也请假，江效安自己开车回公寓。晚上可以说是一夜好眠，早上一醒来就看到蒋叶梵发来的好几条短信：

你俩私会就去楼顶？

恭喜，时隔两月再上热搜，和沈御一起。

醒了回个电话。

或者你可以先看看微博。

江效安一脸懵圈地打过去电话，蒋叶梵那边显示正在通话中，他只好先开了微博，正看到了热搜第三位的标题——

#沈御深夜探班江效安#